日夜交替之时，是乃黎明。日日都有黎明，在晨光拂晓之中，时间赋予万物新生的契机。而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黎明则更加来之不易，那是无尽的血泪与牺牲换来的觉醒之光。诗人艾青写作的《黎明的通知》，就是经历了漫长等待后的欣喜呼唤。

晏田沁

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

21级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

学生艺术团朗诵队队员

黎明的通知

 

艾青

 

为了我的祈愿

诗人啊，你起来吧

而且请你告诉他们

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

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

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而来

我从东方来

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

我将带光明给世界

又将带温暖给人类

借你正直人的嘴

请带去我的消息

通知眼睛被渴望所灼痛的人类

和远方的沉浸在苦难里的城市和村庄

请他们来欢迎我——

白日的先驱，光明的使者

打开所有的窗子来欢迎

打开所有的门来欢迎

请鸣响汽笛来欢迎

请吹起号角来欢迎

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

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

让劳动者以宽阔的步伐走在街上吧

让车辆以辉煌的行列从广场流过吧

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

为了欢迎我打开它们的篱笆

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埘

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

借你的热情的嘴通知他们

说我从山的那边来，从森林的那边来

请他们打扫干净那些晒场

和那些永远污秽的天井

请打开那糊有花纸的窗子

请打开那贴着春联的门

请叫醒殷勤的女人

和那打着鼾声的男子

请年轻的情人也起来

和那些贪睡的少女

请叫醒困倦的母亲

和她身边的婴孩

请叫醒每个人

连那些病者与产妇

连那些衰老的人们

呻吟在床上的人们

连那些因正义而战争的负伤者

和那些因家乡沦亡而流离的难民

请叫醒一切的不幸者

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

请叫醒一切爱生活的人

工人，技师以及画家

请歌唱者唱着歌来欢迎

用草与露水所掺合的声音

请舞蹈者跳着舞来欢迎

披上她们白雾的晨衣

请叫那些健康而美丽的醒来

说我马上要来叩打她们的窗门

请你忠实于时间的诗人

带给人类以慰安的消息

请他们准备欢迎，请所有的人准备欢迎

当雄鸡最后一次鸣叫的时候我就到来

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

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

趁这夜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

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

——作于1942年

诞生于黑暗，光明中绽放

成长于旧社会封建家庭的艾青，自幼被一位穷苦的农妇抚养长大，对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苦感受颇深。早年的经历使他痛恨旧社会的黑暗，对自由和光明的向往，从那时就深深埋在了他的心底。

1932年，从巴黎留学回国的艾青来到上海，加入了左翼美术家联盟，从此开始活跃在革命文艺活动中。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又成为了红色刊物《文艺阵地》的编委，随着部队在西北和重庆等地艰难辗转，目睹了战乱带给这个国家的贫瘠和动荡。在1942年，诗人在周恩来的帮助下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了解放区——延安。

抗战时期的延安，物质条件非常艰苦。然而艾青却看到，共产党的干部、战士和百姓们共同劳动，过着清贫却有意义的生活。白天军事操练，纺棉耕地，晚上办夜校，读书识字。当时有一句广为传唱的歌谣是这么写的：“解放区的天是蔚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在解放区，他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中国新生的希望，感受到黎明的微光。因此，艾青创作了这首《黎明的通知》，向人们表露了这种美好的希冀，传达了黎明之光将要降临中华大地的信息。

在《黎明的通知》中，诗人以黎明的口吻，亲切而又庄重地道出了胜利即将到来的预言：“我将带光明给世界，又将带温暖给人类。”在战争岁月中，这是何等振奋人心的承诺！接着，诗人又发挥他奇特而丰富的想象，以四十八句排比，勾勒出晨光破晓的胜景。那必定是一个自由而活泼的黎明，因为诗人的语句是如此的洒脱和清新。艾青在这里使用的排比句并不工整对仗，却使全诗充满流动的生命力，具有一种活泼欢快的音乐韵律，让人联想到天使报喜时吟唱的赞歌，鲜活亲切，大气磅礴。

在黎明光辉的照耀下，病弱而苦痛的城市和村庄痊愈了。家家户户的人们打开窗门，健康而美丽地走在大地上。在诗人的祈愿之中，黎明的光辉会平和而公正地照拂每一个人——诗人或劳动者，病者或是产妇，战士和流亡的人……一切渴望和平，渴望幸福的人们都会在黎明到来之时得到最真切的慰安。这并非某个独裁者，某个团体，某个阶级的胜利，而是真正属于劳动人民的伟大黎明。

从鸦片战争到辛亥革命，从九一八到卢沟桥，中华民族承受了太多苦难，等待了太久太久。诗人清楚地知道，那些在耻辱中生活的人民，被苦痛压迫得佝偻干瘪的人民，正急切地盼望真正的胜利。因而，在这诗篇中欢欣鼓舞之黎明的背后，是整个民族的血泪飘摇风霜与共。

距离这首诗歌被创作出来已经过去了八十年，八十年间，经过几次历史性巨变，中华大地万象更新。半个世纪前人们翘首以盼的黎明，早已欣然而至。世界格局风云变幻，却无法阻止东方旭日冉冉升起。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或许很难对《黎明的通知》中诗人深沉的喜悦和希冀感同身受，但我们应该永远牢记那些倒在黎明之前，为革命事业献身的人们，永远牢记他们面对苦难时的乐观坚强，永远牢记他们追求光明时的执着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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